那天好友C突然來電約吃飯，這很反常。
不是因為和C久未連絡，正好相反，C大概是我至今少數仍會用市話聊天的朋友。
在whatsapp／臉書／MSN如此便捷的時代，大家習慣透過網路溝通，不再講很久的電話。
不過C是個很老派的人，儘管外表時尚，是重度購物狂，
但骨子裡無論對家庭婚姻或者朋友，都非常傳統。
所以她至今維持著講電話的習慣，好像我們仍是少女一樣。
我們常通話，也會半夜MSN，
比較早婚的C是個博士，忙碌的職業婦女，兩個孩子的母親，還有個極度依賴她的丈夫，
她的生活幾乎被所有不是為了自己的大小事切割得零零碎碎，
永遠一根蠟燭好幾頭燒，永遠必須一心二用，同時做好幾件事，
C很忙，很累，幾乎不曾獨處，遑論自己的時間與空間，
但是她愛孩子，寵丈夫，全家大小都是她在接接送送，
堅持每天接唸小學的一雙兒女放學，再親自送去補習學才藝，然後在車上等待孩子下課...
以一個職業婦女來說，她對家庭投注的時間心力幾乎比家庭主婦還多，
外人看了不可思議，但她卻一絲遲疑都沒有。
這麼忙碌的她，幾乎沒喝過下午茶，或特地和女朋友約了吃頓好的，
當然不是錢的問題，C和老公從不缺錢，只是她沒時間。
所以認識了幾乎一輩子，如果不是全家都出席的那種聚會，她很少單獨邀女朋友吃飯喝茶。
可是前幾天她突然打電話來約，
太反常了，所以雖然很忙碌，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。
因為身體不適，我遲到了，
先抵達的C以及同樣是從小就認識的F見怪不怪似的笑著看我，把菜單遞過來說快點餐吧。
我們坐在信義區的欣葉，因為肚子餓，瘋狂點了炒米粉，菜埔蛋，沙茶牛肉，擔仔麵，韭菜皮蛋，炒青菜...
菜送上來以後，因為餓，我連講話聽話都不太專心了。
然後C就突然不經意地說：胸部那個硬塊，我那天去檢查，醫生說大概有90%是惡性的...
突然之間我不知道怎麼消化這個消息，
沙茶牛肉和空心菜還嚼了一半在嘴裡，
努力壓下從胃部往上蔓延到咽喉的麻痺感覺，我用手輕撫著C的肩膀。
總是笑笑的C表情難得嚴肅，她沒有露出太多害怕或特別負面的情緒，但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她要約我們吃午飯。
我繼續反射性地回話，沒關係，現在醫學很發達，就算確定是惡性腫瘤，乳癌是治癒率很高的，正確接受治療就好了。
我對她說，也好像在對自己說，及早發現，也許是幸運，就是讓我們得到契機更珍惜自己的身體，改變成更健康的生活方式。
C說對，她也這麼認為，沒有抱怨，沒有喪氣話，只是諄諄告誡我們要小心照顧身體，
她看著我認真對我說：不要再熬夜了，真的很傷身體...
我明白她講的道理，但我真不希望自己是因為好友罹病才改掉這個壞習慣。
我很震驚，但這不是我第一次經驗壞事在至親好友身上降臨，我想C也是，所以我們看起來都很冷靜。
我只知道，我相信她會得到治癒，
我會乖乖聽她勸早點休息，
也希望她答應以後偶爾要拋夫棄子跟我出去喝杯下午茶。
我其實沒有太難過，
因為覺得這不過是她人生的一個小風波，她一定挺得過。
我們會像多年來這樣一直講着電話，偶爾喝茶聊是非，半夜用MSN討論買什麼東西，結伴逛街，直到老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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